这是一场持续了五年的诉讼，飞机制造巨头空客与波音牵涉其中：波音诉欧盟政府为空客提供了高达2050亿美元补贴，而空客则发起反诉，斥责波音接受了美国政府种种补贴共计3050亿美元。
空客、波音、天价补贴金，再加上欧盟、美国这两大经济体，足以使这一争端成为WTO(世界贸易组织)成立以来最庞大复杂的案件，业内称其为“海拔最高的战争”。
这一“战争”近日有了初步的结果，世贸组织认定空客补贴属于非法。然而业内关注的问题在于，裁决是否会改变飞机制造业的竞争格局？中国的大飞机项目融资是否会受到裁决的影响？悬念还远未落幕。
激流暗涌
裁决案让空客在一夜之间到达了风口浪尖。近日，世贸组织发言人罗克韦尔宣称已经就美国的申诉做出了裁定，据悉这份秘密的裁决报告超过1000页，认定空客补贴属于非法。
空客(中国)的内部人士表示，他们被告知目前裁决只有一个草案，并不对外公开，最终的裁决可能“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与此同时，空客的公关部门拒绝对此事发表任何评论。
事实上，波音与空客关于“补贴”的争论由来已久。1992年美国政府与欧盟当局经过激烈磋商，于1992年达成了一项协议，其中规定政府为新型飞机研发提供的资助不得超过项目所需资金的33%。而且协议中还额外补充说，如果该飞机被成功制造并获取了利润，那么政府的资助则变身为“贷款”形式，空客必须将研发费用的25%返还给政府。
毫无疑问，当时稳坐世界第一把交易的波音公司对自己颇为自信，对于这家成立于1970年、由欧盟四国联合创造的空中客车公司，波音给予了“老大哥式的宽容”。但是不久后，波音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转折发生在1998年，波音“老牌客户”英国航空公司没有继续光顾波音737的生意，而是一鼓作气购买了59架空客飞机。这让波音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同年捷蓝航空(Jetblue)也选择了空客而非波音。波音开始抱怨，空客是凭借着政府资金的帮助，让自己飞机的报价更低廉从而赢得订单。这为双方日后旷日持久的“国际补贴争端案”埋下了伏笔。
一位来自波音内部的人士告诉记者，空客与波音的关系并没有外界所想象的如此剑拔弩张。“事实上，作为市场上最重要的两家竞争对手，在历史上双方甚至有过一些合作的经验。”针对这起诉讼，他认为即使目前波音占据了上风，但很难保证下一步WTO会给予波音怎样的裁决。“这种互诉的局面有可能导致两败俱伤，毕竟在补贴方面，大家都有心知肚明的缺点。”
巨头互诉
那么为何波音与空客为何宁愿两败俱伤，也要誓将诉讼进行到底？
“这表面上看是一场补贴争端案，而实际上是两大巨头对未来市场份额的激烈争夺。”一位民航业资深人士称。
波音起诉空客案中的一个关键因素是欧盟成员国向空客提供了150亿美元的启动资助，主要用于“世界上最大的飞机”A380的研发。但是波音的醉翁之意在于，如果A380被裁定非法补贴，那么下一个项目A350则更有可能重蹈覆辙。这背后其实是波音未来的利剑——787飞机与空客未来的重点—— A350之争。
与我们的衣服分为不同号码一样，飞机也有家族系列以针对不同的市场，而衡量市场的主要指标是飞机的座位数和航程。在这方面，空客与波音恰恰喜欢针尖对麦芒。
毫无疑问，波音737是目前历史上最成功的喷气式飞机。但任何一种飞机产品都有它的生命周期，波音必须开发出下一个市场的热点产品，以保持在市场上的领先地位。
当时波音公司徘徊在代号“冰川”与“黄石”两个项目中，难以抉择。“波音发起了前所未有的全球大调查，最终决定选择更高效、省钱的787机型项目。”波音未来飞行体验中心市场总监Sandy Ward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
787对于波音意义非凡。在波音发布的2009年未来20年市场预测中显示，与北美不同，亚太和欧洲地区已经显示出对中型双通道飞机的需求，787恰恰符合市场需求，这是波音争夺未来市场份额的法宝。
遗憾的是，空客的A350项目也同样对准了这块市场。2003年，欧盟国家政府与欧洲航空防务航天公司(空客的母公司)谈判，准备提供资助帮助空客开发新的远程A350机型，“以抗衡波音787飞机。”
可以想象听到这个消息美国人作何感受。于是2004年波音撕毁了“1992协议”，并向世界贸易组织发起了空客非法补贴的申诉。波音公司称，在此前20年的时间里，空客接受的所有补贴高达2050亿美元。
同年空客以牙还牙，也针对波音发起了申诉。空客很快找到了波音的弱点，它宣称波音受益于美国政府提供的研究经费。比如波音787有50%的零件使用了复合材料，它是直接源于波音旗下军机部门的成果——B-2隐形轰炸机的研发工作。“波音所接受的各类补贴高达约3050亿美元。”空客申诉称。
挑战潜规则
在业内看来，波音与空客的互诉是一场五十步笑百步的局面：波音抱怨空客从欧盟政府拿到的贷款竟然比商业贷款的利息还低，而空客则指责波音从1992年起就接受了联邦科研补助金的，表面上用于军机业务，实际上则暗度陈仓让民机受益。
现在WTO仅仅是针对空客做出了非法补贴的判决，波音案还依然悬而未决。波音是否做好了准备以应对判决结果？
波音民用飞机集团市场营销副总监Randy J Tinseth拒绝对此发表评论。“WTO在几周前做出临时裁决，但一切处于保密阶段，我本人并未看到这份报告，无法置评。”
业内人士认为，波音与空客争论的核心问题其实是——如何制定新规则，来规范世界上新式飞机的融资方式。
对于航空制造这样一个庞大的产业来说，各个国家政府都会给予额外的优惠支持与补贴，这已经成为世界的潜规则。如果波音与空客誓要颠覆，那么最终的结果可能是各打五十大板。而少了国家的政策支持，飞机制造的成本将会显著上升。
“作为产业链下游，很少有航空公司会主动偏向波音或者空客，我们需要在它们中间保持一种微妙的中立和平衡。”东航内部一名要求匿名的高管告诉记者。但业内确实担心上述情况的出现。“事实上，每年波音都会微调一些价格，如果飞机价格再次大幅上升，是所有航空公司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更让人担忧的是，空客与波音的补贴争端可能作为一个隐形的炸弹，随时抛向任何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随着中国大飞机命名为C919，很多人将它看做是挑战A(空客Airbus)与B(波音Boing)的信号。
“中国发展大飞机项目时有必要以此为戒，在成本结构上更加透明，以防有一天陷入同样的争端纠纷。”民航干部管理学院副教授邹建军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