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俄罗斯原子能集团公司负责人谢尔盖·基里延科称,在未来的核能国际市场上,中国是俄罗斯的主要竞争对手。他预测,很快就会有与中国反应堆非常激烈的竞争。但同时也表示,未来竞争不是两国在第三国合作建核电站的障碍。
后福岛时代,在世界核能市场态势下滑的情况下,俄罗斯核能却在全球市场突出重围,订单量增加了两倍,着实让世界惊讶。时至今日,俄罗斯核能市场推进的势头依旧迅猛,在2014年年初之际,基里延科对俄罗斯核能当前的市场地位、布局及下一步的目标和规划进行了深入阐释。其中他提到,俄罗斯不否认拥有强劲的竞争对手——美国、法国以及日本。另外,韩国和中国的核电行业也充满了勃勃生机。因此要稳固并维持领先地位是一项严峻的任务。
针对中俄核电领域未来发展过程中,两国应如何正确看待可能产生的合作以及竞争关系的相关问题,《中国产经新闻》记者对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能源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白玫做了专访。
竞争?
《中国产经新闻》:媒体报道俄罗斯原子能集团公司负责人基里延科称在核能未来国际市场上,中国是俄罗斯的主要竞争对手。为什么俄罗斯会认为中国将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白玫:基里延科,这位俄罗斯核能掌门人把我国当成其未来的竞争对手,一方面从他的角度肯定了我国核电发展方向及技术选择,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要因他的表扬而飘飘然,应正确认识我国核电工业发展所处的阶段、存在的问题,明确努力的方向。
我认为,他之所以将中国当成其主要竞争对手,可能是基于以下考虑:第一,中国拥有安全性更高的3代核电设备的自主知识产权,具有在国际上获得订单的条件。以中广核阳江5、6号机组为例,国产化率超85%,除了大口径调节阀等设备需要进口,工程基本具备自主知识产权。第二,我国是世界上在建核反应堆最多的国家。到2014年10月全球在建的反应堆71个,中国有27个占38%,俄罗斯有10个排在第二位,美国和韩国有5个、日本3个,德国没有。由大量的本国在建核电项目做支撑,中国成为未来全球核电领域的领先者是必然的结果。美、法、日、韩、德和俄等国的核电技术领先与他们都是核电大国不无关系。第三,出口核电设备和技术是中俄两国共同的诉求,所以才会有“竞争”之说。俄罗斯把核电设备及核电技术服务出口作为其主要经济政策之一,我国也把核电设备走出去作为国家“走出去”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不同的是俄罗斯早在上世纪就“走出去”了,而我国的核电尚未真正实现“走出去”。所以,我国还不是俄罗斯的现实竞争对手。
《中国产经新闻》:俄罗斯在未来的核电国际市场领域的优势是什么?
白玫:回答这个问题要追溯核电发展历史。俄罗斯在核电领域创造了许多个世界第一:于1954年建立了世界上第一核电站,于1963年在世界上第一个建成商业规模的核电站,并且是世界上第一个在国际上建设核电工程的国家。这些“第一”都标志着俄罗斯在核电领域的领先地位。俄罗斯在浮动核电技术领先,在反应堆安全领域技术解决方案成熟。这些都是俄罗斯技术领先优势的表现。
第二个优势就是俄罗斯的核电产业体系非常完备。历经60年的发展,俄罗斯形成了完备的核电产业体系,包括10座核电站、33台运行机组、10个在建机组,904家核能设备制造厂、540家核能服务机构和公司、17家燃料循环企业及109家核燃料循环领域科研实验设计单位。
还一个优势就是有长时间的核电站安全运行记录及国际市场建设经验。俄罗斯在国际上完成及在建的核电厂有20多个,其中包括中国、孟加拉国、白俄罗斯、芬兰、匈牙利、印度、土耳其、哈萨克斯坦和越南等国的核电厂。
合作!
《中国产经新闻》:俄罗斯认为中国与俄罗斯在第三国市场上有合作可能,俄在核电站建设方面海外订单较多,俄认为中国在联合投资,订单转包,专家参与方面有合作空间,如果俄把中国看作是未来的竞争对手,俄不会担心这样的合作会加速增长中国的竞争实力吗?俄罗斯的考虑角度在哪?
白玫:俄罗斯在核电领域的国际竞争力是不容置疑,其技术领先、核电产业体系完备,并具有丰富的国际核电市场经验。正是这些优势,让俄罗斯在国际市场上拿到了大量订单,据基里延科称,俄罗斯原子能集团公司未来10年已有及可能的订单高达980亿美元。
尽管如此,俄罗斯在核电领域仍然有与中国合作的需要。俄认为与中国在联合投资,订单转包,专家参与方面有合作空间,或许是出于以下几方面的考虑:第一,对拿到订单信心满满,但要真正拿到这些订单需要更多的资金支撑、更低的竞标成本。俄罗斯在资金、人力成本上不具有优势,这将影响其拿单能力。中国恰恰在这两方面突出的优势可以帮助俄罗斯真正拿到订单。优势互补、取长补短是中俄双方在核电领域合作的基础。第二,中国不仅是在建核电项目最多的国家,也是拟建项目最多的国家,俄罗斯对中国核电市场的渴望是可想而知的。如果用第三国订单来换取巨大的中国市场,对俄罗斯来说是一盘好棋。从目前来看,俄罗斯应该更多考虑的是中国与其合作的规模有多大,而不是未来中国是否成为其竞争对手。第三,中俄在核电领域有过友好合作的经历,相互了解,知道双方的优势和劣势,这为两国在第三国市场进行合作提供了便利。第四,俄罗斯或许对中国存有投桃报李之意。事实上,俄罗斯核电重振雄风与中国的合作不无关系。在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及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核电国内反对、国际上拿不到订单,资金严重短缺,核电工业陷入萧条。直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俄罗斯核电工业在中国田湾核电项目的帮助下才得以重生,随后逐渐复苏和振兴。
《中国产经新闻》:近年来中俄两国在能源领域有多项合作,面对未来可能在核电领域产生的竞争关系,中俄应如何建立良性竞争关系?
白玫:中俄的要素禀赋不同,互补性非常强,在能源领域合作空间很大。俄罗斯资金短缺、劳动力匮乏,但能源资源丰富;相反,中国外汇储备丰富、劳动力供给充足,但油气资源远少于俄罗斯。以天然气为例,一方面,俄罗斯天然气储量丰富,可采储量约是中国的10倍。2013年,俄罗斯天然气产量6048亿立方米、消费量4135亿立方米,富余2000亿立方米;我国天然气产量1171亿立方,消费量1675亿立方米,缺口500亿立方米。另一方面,俄罗斯天然气市场结构单一,高度集中在欧洲及独联体国家,经济风险极大。因此,两国合作要求远远大于竞争。中俄过去数年的合作,某种程度上说已经形成了利益攸关体。特别是在国际油价走低、俄罗斯经济面临巨大压力及中国面临环境污染巨大压力的背景下,我认为中俄核电领域发生恶性竞争的几率极低,合作大于竞争是主旋律。
《中国产经新闻》:中国在与俄罗斯进行合作之前,也与其他国家有过核电合作。这些合作是否对中国产生了技术溢出效应?这样的合作对于中国的意义是什么?
白玫:无论是中法核电合作、还是中美核电合作,对双方都有极大的好处。提供核电技术及设备的一方获得了巨大的经济利益,而中国开始了利用核能发电,减少了污染和二氧化碳排放,同时也一定范围内学习并掌握了核电技术。“市场换技术”式的合作,是建立在共同协商的基础上,是互惠互利的,中国获得技术溢出是跨国核电公司获得巨大经济收益并保持技术领先的代价。以美国西屋在中国建造的AP1000为例,通过双方合作,中国成为美国西屋第一个三代“核电实验”场,为美国运用三代核电提供了机会,也为美国在三代核电技术的领先地位积累了实际经验。还有核电安全事关重大,不可能像买进口苹果那样吃了而不需要管是怎么种的,它需要对核电系统及技术的了解才能安全运行。所以,在核电领域,获得技术溢出是由其行业的特殊性要求决定的,韩国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发展本国核电工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