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往事这是一片承载梦想的“黑”土地

    京西地区经济发展的历史，可追溯到1919年的首钢，初始称为龙烟炼铁厂，在这片当时荒芜而贫瘠的土地上，由政府和私人出资的龙烟炼铁厂持续不到四年，就于1923年草草关张。此后一直到1937年，炼铁厂彻底废弃。新中国成立，首钢在此重建。

    石景山原名“石经山”，传说大唐节度使路过永定河时被河水打湿了经书，在这山的石头上晒过经文，因此得名。在老北京人眼里，京西石景山历来是“神秘”的代名词。“偏远”、“王爷坟”、“军队驻地”、“农村”、“炼钢厂”，这些都是京西的关键词。其实很多北京老人都说，京西是个上风上水的好地方，但当京西成为重工业的代名词之后，用一种颜色来形容石景山，很多人毫不犹豫地就说了一个字：“黑。”当年在首钢边上还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有人在石景山首钢旁边溜达一圈回来，漂浮在空气中的煤炭颗粒让整个人变成“黑人”。

    不过，当年还有很多人羡慕那些首钢里的正式工。“那是铁饭碗，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企业，要是谁家孩子能分配到首钢工作，全家都跟着脸上有光。”虽然已经过去了30年，一位首钢老员工回忆当年被分配进首钢的场景，脸上的豪情不亚于考上北大、清华。

    2011年6月，石景山区吴家村路，首钢二通厂(也称“首钢重机”)大门前竖立的四字招牌上，“钢重机”三字仅存。这块面积达到83公顷的土地，在喧嚣了近一个世纪后，旧厂房爬满爬山虎，整齐划一地排列着。园区内敞开的车间大门、破碎的玻璃窗、生锈的机械、偶尔来看看的退休职工，似乎都在讲述着这里钢铁产业使命的完结。

    曾经让北京人引以为豪的首钢，几年前开始陆续迁址曹妃甸。对于它的离开，很多人心存怀念。在今年1月13日首钢举行的石景山厂区钢铁主流程停产仪式上，国务院副总理张德江到会并讲话，他对首钢人的贡献表示感谢。北京市委书记刘淇将一个纪念牌授予首钢，上面镌刻有“功勋首钢”四个大字。市长郭金龙在讲话中回忆起首钢创造的中国钢铁史上的多个第一，讲到动情之处，他深深鞠躬，对首钢全体员工做出的重大贡献表示感谢。

    站在今天，普通人很难想象到，这块土地在五年后将成为中国最大的动漫游戏集聚区“中国动漫游戏城”的主阵地。

    首钢走了石景山的“天”会塌吗？

    在历史进程中，没有哪个细节与变革无关。2001年北京申奥成功，就在举国欢庆之时，地处北京近郊的首钢工业区搬迁问题突然变得棘手起来。之前，这个庞大的重工业企业在超过50年的时间里是石景山区GDP的“半边天”，也是整个北京GDP最主要的贡献者之一。甚至有人毫不夸张地说，没有首钢，就没有石景山，也就没有北京的快速发展。首钢和石景山牢牢地绑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

    市场上几乎每一天都有企业面临转型，大多数企业的转型原因都是这条路走不通了，改走别的路；甚至有些企业是在一条道上走到黑，猛然抬头，发现这条路本身就是错的。但京西的“钢铁城”却和他们都不一样，它是在鼎盛时期迎来转型的。

    “限制生产政策出台时，也正是首钢最为辉煌的时刻。我曾经做过统计，从2000年到2006年，首钢一直保持着'两个一半’，即其贡献值占到石景山区GDP的一半、石景山区地方财政收入的一半。”回忆起首钢那时的辉煌，曾经在转型期担任石景山区区长、目前正在挂职学习的周茂非颇为感慨。

    正是这样一个企业，从2006年开始限制生产，到2008年奥运会时实现压产一半，最终在2010年底实现全面停产。而首钢的公开数据也显示，2007年，首钢集团全年销售收入首超千亿元，实现利润、钢产量均达到历史最高水平，超额完成了首钢21世纪头20年第一步发展战略目标。

    “首钢涉钢产业的搬迁与北京整体城市规划的矛盾一直存在，只不过在奥运会申办的那几年，这一矛盾更加突出。”回忆当年，北京市石景山区科学技术委员会副主任周西松这样告诉记者。2003年，首钢涉钢产业的搬迁已经是大势所趋，留给石景山的却是一个在当时看来无解之题：极度依赖首钢的石景山区将何去何从？

    “这是决定石景山未来的选择，当时的领导们不得不慎而又慎，每一个决策都要冒巨大的风险。”周西松说道，当时从区政府到市政府，都对石景山的未来规划做了大量的调研和分析，但在外人看来，等待的时间越长，越使石景山的未来变得扑朔迷离。

    2004年5月，一个软课题研究最终决定了石景山未来的发展。这份名为《石景山区数字娱乐产业基地发展规划方案(2004-2005年)》，明确提出了在石景山发展数字娱乐产业的必要性和前瞻性。与此同时，在2005年出台的《石景山区发展定位与产业选择》中，打造京西CRD(首都娱乐休闲中心区)的目标也首次被提出。这也是文化创意产业第一次清晰而密集地出现在石景山的发展规划书中。

    区域重塑定位“跳出房地产、超越CBD”

    虽然石景山最终确立了自己的发展方向，但2004年石景山发展文创产业的条件却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全区文创类企业不超过20家，全部是中小企业，总产值不超过5亿元。这样的家底过于单薄。也就是从这年开始，石景山制定了“政策+服务”的招商理念，大量吸引文创企业入驻。

    事实上，一家对城市贡献度非常高的企业搬迁，对这个城市的影响是巨大的。尤其是企业搬迁后，这块被腾出来的土地能否在短时间内实现产业重塑，这对每一位身在其中的领导者来说都是个未知数。但在石景山区的产业重塑过程中，北京市市长郭金龙多次参与到研讨和规划当中，并提出首钢主厂区腾出来的这8.56万平方公里土地，要“跳出房地产、超越CBD”。

    在周茂非看来，这是一个“腾笼换鸟”的过程，把高能耗高污染的产业搬出去，在这个区域内发展低碳、环保、绿色的朝阳型企业。而包括文化创意、动漫产业、数字游戏以及旅游会展在内的多项产业都进入了周茂非及其班子成员的脑海中。“首先是让所有人放弃'首钢走了，石景山半壁江山没了’这种消极的认识。”周茂非说。

    “那段时光是石景山最艰难的日子，为了能让更多的企业入驻，我们尽己所能。”周西松回忆道。

    北京三浦灵狐公司总经理陈功了从另一个角度见证了这次区域产业的重塑工程。2004年，一直从事动漫衍生产品外贸生意的陈功了，以温州商人敏锐的观察力，发现首钢搬迁后石景山发展数字娱乐产业的巨大市场商机，于是携带资金北上创立公司，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之路，成为最早入驻石景山的动漫创业者之一。

    陈功了对当年入驻园区时的经历记忆犹新，石景山区政府为他提供宽敞的办公场所和极为优惠的房租补贴。不仅如此，每年企业还能拿到相当数额的政府扶持资金，甚至不用自己跑腿，相关工作人员会亲自把一系列复杂的手续替他办好，每每遇到大项目推介会、签约会，陈功了的三浦灵狐总是能够成为重点推荐项目，这让初涉动漫产业的陈功了有点受宠若惊，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宠爱的孩子，完全沉浸在这种优厚的环境氛围中。

    “把企业家都当做亲人、朋友，亲人要办的事情就是我区长要办的事情。”周茂非这段表态也成为企业家之间的一段美谈。他经常亲自带队，对行业巨头登门拜访，推介石景山的发展优势和前景，邀请他们入驻，一时也让众多企业为之动容。

    2008年，石景山文创产业已初具规模，一批引进的行业龙头和本地培养的文创企业开始发力。周西松清楚地记得，这一年石景山网游企业率先进入喷发期，发展势头一路高走。石景山的网游巨头搜狐畅游、蓝港在线等一大批网游企业借势崛起，带动起整个石景山文创产业的大步向前。

    产业洗牌繁华大楼变得空荡荡

    事情总在螺旋式发展，因此从一个高度走向另一个高度的过程中，瓶颈和坎坷总是相伴左右。从2008年开始，石景山文创产业迎来了弃“重”从“文”后的第一次市场考验。同质化竞争严重，政策支持幅度过大，强势企业不足的弱点让石景山新生的众多文创企业接受了一轮残酷的市场“淘汰赛”。

    当时的陈功了正意气风发地朝“中国的迪斯尼”发展，在两年内他为了打造全中国最优秀的3D动画电影《小马过河》，投入了自己全部的家当，用每分钟高达6万元的价格制作最精致的3D画面。

    “可惜两年如一梦，让我彻底惊醒。”陈功了颇为自嘲地感叹。长期沉浸在政策关怀中的他，不知不觉远离了真正的市场，一味地追求高质量、大制作，让三浦灵狐两年没有盈利，随着陈功了手里最后一分钱的耗尽，在2006年，三浦灵狐陷入了资金链断裂、产品变成“烂尾楼”的尴尬局面。“由于长期没有出成绩，政府也开始对我产生质疑，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四面楚歌，企业到了不得不转型的生死关头。”陈功了坦言。事实上，在2006年到2007年的石景山，一大批和陈功了抱有相同想法的企业开始陆续破产、倒闭。

    让陈功了至今感觉苦涩的是，和自己同在一层写字楼的动漫企业，高峰时达到了几十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然而不到一年时间，除了自己在苦苦支撑以外，全部“关门大吉”，每每穿梭于空荡荡的楼道，陈功了都不寒而栗。最终，三浦灵狐成为这层楼最后一家搬走的动漫企业，没想到曾经繁华的创意平台，这么快就化为一片略显狼藉的写字楼。

    洗牌过后，石景山的决策者重新思考，政府如何在产业发展中担当好角色。2008年，石景山区启动“明星计划”，培育中小企业成为“明星企业”，支持“明星企业”成为龙头企业，最终培育出一批明星企业、推出一批创新产品、形成一批自主品牌、凝聚一批企业家。2009年，石景山区1亿元专项资金中安排项目资金，对有发展潜力的企业或项目，给予项目最高额度不超过200万元的补贴资金。

    政策扶持最大动漫集聚区启程

    经过产业洗牌的石景山开始思考文创产业的发展出路，要想让产业长久生存，进行产业链的拓展升级是必经之路。而此时国家一系列文化产业发展规划的出台，也为石景山文创产业发展注入强心剂。

    2009年，我国第一部文化产业专项规划——《文化产业振兴规划》由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这标志着文化产业已经上升为国家的战略性产业，国家将重点推进包括动漫游戏在内的多项文化产业发展。

    有了政策的进一步扶持，石景山由此展开了一系列大胆的改革产业创新尝试。截至2010年底，石景山已经获批“国家服务业综合改革试点区”和“国家可持续发展实验区”。文化创意企业超过2700家，实现收入160亿元，同比增长25%以上。

    而由文化部和北京市共同主导的中国动漫游戏城，在2009年也决定正式落户石景山首钢老厂区。目前，已经吸引了近500家企业申请入驻。

    谈及中国动漫游戏城落户石景山，周西松颇为兴奋。“中国动漫游戏城项目开始时是在全国选址，为此市委也是不遗余力地推荐石景山，这次中国动漫游戏城的落户，也是尝试首钢搬迁区转型的最佳机遇之一。”周西松表示。

    为了能给中国动漫游戏城的规划建设和运营管理创造良好的发展经营环境，北京市政府提供一系列配套支持政策。其中，北京市文化创意产业资金将向中国动漫游戏城倾斜，根据实际需要和财政状况，设立中国动漫游戏城发展专项资金每年1亿元。并且北京实施了包括《北京市关于支持中国动漫游戏城发展的实施办法(试行)》、《北京市关于支持网络游戏产业发展的实施办法(试行)》和《北京市关于支持影视动画产业发展的实施办法(试行)》在内的多项措施。

    关于未来……

    京西在变，变得文气了。但和2004年刚刚决定发展文创产业时一样，至今仍没有人敢对石景山中国动漫游戏城为代表的文创产业的未来做出过多判断。惟一与当初不同的是，如今的石景山有了更多的经验和底气。

    很多人憧憬，在这片土地上种下文创产业的种子，大家的未来会是怎样的。

    国内最大的漫画发行企业漫友文化总经理金城对此提出，从一个企业的角度出发，中国动漫游戏城要想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产业集聚区，发挥链接产业上下游的功效，就必须让这个园区具有自己的“灵魂”。陈功了则认为，文创产业最根本的是人才。

    谈及对于中国动漫游戏城的发展，周西松表示，还需要很长的路。这一园区如何发展、怎么发展要不断磨合。全国有很多动漫园区多是简单的物理聚集，大而不强，中国动漫游戏城也存在这一问题。“这也涉及到政府的定位问题。”周西松对此坦承道，从2008年开始，石景山区逐渐意识到市场对于文创企业的重要性，政策扶持再好，如果市场上发展不起来，无益于产业整体进步。而对于这个问题，周茂非却满怀希望：“很多困难都挺过来了，也不怕迎接更多而未知的困难，以后这片土地只会越来越好。”(来源：北京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