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大停电的原因与警示

    2012年7月30日，印度北部电网发生大面积停电事故。次日,印度北部地区尚未完全从电力故障中恢复过来，东部和东北部电网又陷入瘫痪状态，全国近一半地区的供电出现中断，逾6.7亿人口受到影响。此次停电范围之广、影响人数之多在世界上前所未有。印度连续发生大停电的深层原因何在？这又能给中国电力的海外投资运营带来怎样的警示和思考呢？通过对大停电事故暴露问题的多维度分析，我们意识到，要想保证电网安全，必须坚持电网“统一规划、统一建设、统一管理、统一调度”，坚持输配一体化、电网调度一体化、城乡电网一体化。

    印度大停电的三大原因

    初步调查显示，本次印度大停电事故的起因是印度北部电网一回400千伏交流输电线路故障跳闸，发生连锁反应导致电压崩溃，最后发展成大面积停电事故。这样一起小故障却引发了一次大事故，从技术角度来说，不合理的电网结构、三道防线的缺陷和调度事故处理不力是造成大停电的重要原因。而在这些技术原因之外，本次大停电事故更暴露出印度电力供应短缺、管理体制不完善和电力政策多变等多方面的深层次问题。

    原因一：电力供应长期短缺，导致停电一触即发

    1991年经济改革之后，印度保持快速崛起势头，经济发展同时推动印度电力需求迅速增长。但与其高速增长的GDP相比，印度的公路、铁路、电力等基础设施建设发展却比较缓慢。印度的发电装机有66%为火电，但其煤炭储量基本分布在边远地区，落后的交通网络增加了煤炭等燃料供应难度和成本，印度煤炭公司和天然气生产商等发电燃料供应商的产能满足不了发电站的需求，于是电力企业不得不采用成本高昂的进口燃料。这大大推高了发电投入价格，制约了电源的发展。截至2012年5月，印度的发电总装机容量约2亿千瓦，仅及中国发电容量的五分之一。

    在输配电方面，陈旧的电网设备使印度电网的网损率居高不下，平均网损率超过30％，部分邦的网损率甚至达到45％～55％，远远高于世界范围平均网损率10％～15％。印度政府2009年开放部分输电领域，鼓励私人投资输电项目，希望能以此加快电力送出，缓解供电紧张局面。但开放的只是少部分市场，未能解决根本问题。

    因此，长期以来，印度的电力供应一直处在紧缺局面，停电司空见惯，用电高峰时期的电力缺口高达12%，生活在农村地区的几亿印度人甚至完全无电可用。今年，印度降雨量不足，很多邦为确保农业灌溉增加了用电量。首都新德里等城市遭遇了33年来最炎热的夏季，空调制冷负荷用电量同时猛增。这使得本已举步维艰的印度电网更加负重不堪，所以仅仅是单一线路跳闸，电网即轰然崩溃。

    原因二：电力管理体制不完善，导致事故一再扩大

    印度政府在电力方面的管理和调控能力弱，甚至在首都新德里地区都没有能够保障首都不断电的基本措施和政策。印度电网分为国家、区域和邦三层管理，其中印度国家电网公司掌管中央输电基础设施和区域电网间的联络线，而印度的配电由邦电力局和少量私营供电公司负责。印度的电网调度体系实行分级管理，国家电力调度中心、区域调度中心属于印度国家电网公司，而邦调度中心则归属于各邦的输电局，国家电力调度中心与各邦电力调度中心之间的关系需要印度电监会进行协调。

    由于缺乏统一的调度管理机制，印度调度机构缺乏对电网强有力的运行管控能力，各邦为片面满足自身电力供应，普遍超限额用电，而此举牺牲了电网的整体稳定性，为电网发生大面积停电事故埋下伏笔。事故发生前，北方邦、哈里亚纳邦和旁遮普邦违反调度计划安排，超计划用电。事故发生后，各邦调不服从国家电力调度中心和区域电力调度中心指挥，造成调度管理失控，导致停电范围扩大。

    原因三：政策激励不足，导致电力投资缺乏后劲

    印度电力工业的改革模式与中日韩的“政府主导型”不同,其采取的改革策略与“拉美路线”相仿，鼓励价格放开，取消补贴，向私人和国外资本开放，不断弱化政府在电力方面的传统角色。再加上印度政府固有的财政赤字问题，长期以来，印度通过政府财政手段对电力工业的投入相当有限。

    电力行业的投资属于长线投资。但是，在中央和邦两个层面上，印度政党轮流执政，出于迎合选民制定的政策往往短视、变动频繁，体现出较强的保守倾向，未能对电力行业投资提供有力保障，打击了民间资本和国外资本长期投资于电力建设的兴趣。例如政府制定电价上限，而燃料费用上涨似乎不可避免，这就意味着电力企业不得不赔钱卖电，后果则大大降低了投资者的积极性，国有电力企业也债台高筑。当前印度国有电力企业的负债额已高达3万亿卢比(约合540亿美元)，未来三年，它们的亏损额可能还会增加两倍。

    此外，印度普遍存在的腐败现象和官僚体系等问题在一定范围内也成为外部资本进入印度电力领域的制约因素。虽然印度对于外国直接投资持完全开放政策，但是腐败的官僚体系效率低下、监管失位，严重拖长相关投资进程，使投资者蒙受损失。例如韩国浦项制铁在奥里萨邦的钢铁厂在审批5年后方才获批；美国某能源公司的煤矿开发项目历时4年也未得到批准，后来被迫放弃，这期间遇到大量中央与地方政府推卸批复的问题。

    印度大停电的三大反思

    印度大停电事故教训深刻。这次事故让中国电力对进入印度电力市场可能面临的机遇和挑战有了更新的认识，也为中国电力安全运营巴西等海外电力资产提供了借鉴和警示。

    反思一：大停电事故或将加快印度电力改革

    这次惨痛的事故让印度政府成为众矢之的。事故发生后，印度舆论对政府一片鞭挞之声，认为这对于一个快速崛起的大国来说是“可耻的”。在如此压力之下，印度政府势必会下大决心加快电力发展速度，增加发电装机容量,升级改造输配电网络，提高电力供应能力，使之与其强国梦想相匹配。8月1日新上任的印度电力部部长莫利已经表示，当前首要的任务是启动对印度电力体制的改革，并计划大规模整顿全国低效的电网。

    但是目前，印度宏观经济堪忧。一季度，印度GDP同比仅增长5.3%，是近9年来的最低点，通胀率高达7.6%，标准普尔和惠誉已将印度信用前景展望由稳定调低至负面。在经济“滞涨”的困扰下，印度政府无力单纯依靠内部力量推动大规模电力建设，要想尽快改变电力落后现状，料将不得不寻求民间和国外资金的支援。为此，政策制定者们有可能放宽对外资的限制，出台一些吸引外商投资的政策；也可能会考虑加大输电领域的开放程度，加快对亏损严重的国有电力企业的私有化重组，引入竞争机制以提高效率。

    印度人口众多，电力发展严重落后，人均用电量世界排名较低，电力市场未来发展潜力巨大。特别是这次大停电事故或将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中国进入印度电力市场的机会，我们应该密切关注事故后印度相关政策走向和投资环境的变化，积极寻找适当的市场开发机遇。

    反思二：投资印度电力市场依然挑战严峻

    首先，潜在的宏观经济风险不容忽视。2004～2008年将近两位数经济增速的“印度奇迹”已成过去。今年以来，由于发达经济体复苏乏力和欧债危机的影响，更由于自身经济结构特别是日趋严重的经常性的账户赤字和财政赤字，即“双赤字”问题，使印度经济增长的脆弱性暴露无遗。伴随着经济增速下降，5月份印度吸收外商直接投资同比下降72%。同期，印度卢比兑美元大幅贬值。“资本外逃-本币对美元汇率贬值-资本外逃加剧”的恶性循环和宏观经济动荡，对外国投资者意味着巨大的投资风险。

    其次，政策不稳定致使外来长期投资缺乏保障。在引进外资和全球化问题上，印度不同政党、组织和社会团体之间始终存在“利用与限制”之争，政策摇摆、变动频繁。印度还在限制外国设备进口和外国劳动力方面还设置了较高的门槛。就在大停电事故发生当月，印度政府内阁经济委员会批准对进口电力设备征收21%的进口税，同时取消对装机容量1000兆瓦以上的超大型发电项目的免税措施。外国人在印工作除签证手续较为繁琐以外，2009年，印度在外籍劳工使用方面出台了新的限制规定。在一个项目的全体工作人员中，外国人比例上限为1%，针对电力项目还特别规定，外方最多雇用40名外国熟练工人。这些举措无疑会直接增加外资和外国商品进入印度的难度。

    最后，印度大国心态严重，一直将中国视为竞争对手，对中国企业在印发展心存顾虑，并设有诸多限制。这意味着中国电力要进入印度市场，仍需考虑寻求当地有实力的公司作为合作伙伴，通过一定的利益绑定降低投资风险。

    反思三：需进一步提升海外资产运营安全管理意识

    此次印度大停电造成的损失和付出的代价巨大，暴露出印度电网在网架结构、安全管理、应急处置等诸多方面的问题，给当地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及国际形象都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近年来美国、俄罗斯、巴西、日本、韩国、智利等国家也曾发生大面积停电事件。作为目前中国电力运营的最大规模海外资产的所在地——巴西，曾经在1999年、2002年和2009年发生3次大面积停电事故，分别涉及全国70%、60%和44%的地区，数千万居民生活受到影响。这也提醒我们，务必高度重视海外运营资产的安全生产管理。一旦发生因中方责任引起的海外运营电网重大电力生产事故，对中国电力的投资收益和企业形象造成的负面影响将不可估量。

    与国内相比，海外运营资产面临的环境更为复杂。国内电网实行统一规划建设、统一调度管理、输配一体化、电网调度一体化，这样能最大限度地提升电网安全保障和事故应急处置能力。而中国电力开展海外电力资产投资并购时，面对的是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电力市场，不同的电力监管体制、运营模式和安全管理要求各异。如菲律宾电网实行的是输配电分离，在巴西电力调度独立于输配电网之外等等，另外，当地电网的运营环境、员工的运营理念和执行力等也与国内差别很大。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因地制宜地加强海外运营资产的安全管理和维护，一方面发挥我们优势，把国内一些先进的安全生产理念应用到海外资产运营中去，另一方面，要结合当地实际电力生产内外部环境，尽早研究和探索适用的安全生产管理方法，防患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