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一次的基期调整和CPI权重调整，若没有“商品篮子”的变化，恐怕也不能带来一个全新的指数

　　中国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能否与民众感受“合拍”，是否存在人为低估，国家统计局城市社会经济调查司副司长庞晓林已解释了不止一次。

　　11月10日，国家统计局网站刊发庞晓林的文章，回应前一日“社科院报告称中国CPI被人为调整五年间被低估7%”的媒体报道。这些报道源自中国社科院研究人员徐奇渊的一篇分析报告——《统计数据和主观感受：CPI是风动还是帆动》。报告得出结论：在过去五年中，通过人为调整方式，CPI大约被系统低估了7%。

　　“这一结论是主观推断，与事实不符。”庞指证了数学模型用来生产统计数据的局限及不同计算公式的差异。

　　徐奇渊的报告确实存在技术瑕疵。上海交大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钱军辉博士即提出，其错误之处在于，作者误解了线性回归的常数项。若其中的基准由100调为零，同样的数据、同样的公式，则常数项，即所谓的低估部分仅为-0.11，而非报告中的-7.53（即人为低估7%）。

　　尽管无法用公式衡量数据与主观感受间的偏差，但这难以扭转官方数据备受质疑的境况。

　　改变这一局面的时机来临。今年10月，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盛来运在回答本刊记者提问时透露，居民消费价格指数的基期轮换工作正在进行，明年起将采用新的CPI权重。

　　五年一次的基期调整和CPI权重调整，若没有“商品篮子”的变化，恐怕也不能带来一个全新的指数。

　　CPI难以反映总体

　　“统计局的同志买菜吗？”“他们要是买菜，肯定不能算出这个数（2.8%）。”当上半年CPI还落在3%以下时，国家统计局北京调查总队队长潘璠不得不在其博客中回答，统计局的同志们都买菜。

　　对CPI与居民感受不一致，今年5月庞晓林就撰文称，其间可能有多方面原因。比如，CPI是一个总体指标，反映的是众多居民消费品和服务项目的价格总水平，而百姓对物价上涨的感受，往往是对单一商品价格变化的感受，而且时点性特别强。

　　CPI的一大缺陷是权重设置不能反映总体，同时，自有住宅消费支出的权重缺乏合理依据。

　　根据国家统计局《居民消费价格指数调查方案》，CPI权重是根据居民家庭用于各种商品或服务的开支，在所有消费商品或服务总开支中所占的比重来计算。目前，统计部门调查全国近12万户居民家庭住户，根据其消费支出调查材料中消费额较大的项目及居民消费习惯，确定CPI中八大类263个基本分类。

　　这八大类包括食品、烟酒及用品、衣着、家庭设备用品及维修服务、医疗保健和个人用品、交通和通信、娱乐教育文化用品及服务、居住。

　　中国统计学会副会长、厦门大学教授曾五一认为，权重是否合理，要看住户调查收集的数据，不能主观定论。同时，住户调查由于可能存在样本偏差，总的来讲，调查出来的结果偏低。消费支出结构可能偏向低收入群体的结构，高收入群体支出结构跟低收入支出结构不一样，低收入群体的食品支出比重偏高。“CPI中食品权重比较高，可能跟这个也有关系。”

　　国家统计局城市司住户处王有捐表示，住户调查确实存在样本偏差。他称，国家统计局发放的问卷中，有相当一部分被拒访，调查分析表明，拒访的都为高收入者。而中低收入群体消费结构不能代表总体。

　　此前，为了2011年新一轮CPI基期调整，上海对CPI样本进行了扩容，将CPI调查覆盖面由目前的中心城区向市郊延伸，形成一个中心城区加若干个郊区县的分布模式，实现调查网点全覆盖。

　　曾五一认为，样本扩容不能解决样本偏差问题，关键是样本抽得好不好。由于是推算全国，近12万户样本足够多，问题是被拒访的样本。“住户调查结果很可能低估了收入和支出。”

　　王有捐也认为，用住户调查数据反映整体水平是有问题的。“只能研究别的办法，把遗漏的补进来。”

　　在规格品和调查网点的选择上，国家统计局调查方案仅给出了指导性方向，具体操作由各省市统计局和国家调查总队完成。

　　在数据采集过程中，有些因素也可能影响到CPI的准确度。东北财经大学统计学院副教授徐强指出，技术进步较快，实际上使得电脑这类商品价格下降。美国通常采用特征价格法剔除商品中技术进步带来的变化。但是，中国统计部门采用何种方法进行调整，并未明确公布。

　　指数设置偏向

　　“若中国公布CPI为4%，真实通胀水平可能须加上2个百分点。”这是一位外资银行经济学家的评估。

　　他分析，一是因为服务业占CPI权重偏低，二是服务业价格本身也被低估。自有住房的消费支出没有很好体现在CPI之中便是一个问题，CPI中的医疗服务价格，过去十年怎么基本没有涨？

　　国家统计局认为，根据联合国统计局向各个成员国推荐的93SNA国民经济核算体系，住房属于投资范畴，不是消费。同时，CPI中已经考虑到居住类消费，包括租房和自有住房的消费。自有住房包含房屋贷款利率、物业管理费用、维修管理费用和其他费用。

　　不过，曾五一认为，将房屋贷款利率算作自有住房支出之一，不是特别合理。他指出，不是所有拥有自有住房的人都贷款买房，其次，用贷款利率意味着房子必须一直升值，房主只把贷款利率作为消费进行虚拟折旧。

　　曾五一认为，原则上，自有住房的支出应该包括虚拟折旧，即房子总价值除以分摊的年数，然后将虚拟折旧和其他住房成本合计为自有住房支出。自有住房支出在CPI中的权重，也要根据这部分支出占总支出的比重来定。

　　国际劳工组织建议，对一般消费品，用“获取法”计算居民的消费支出；对自有住房这样兼具投资、消费属性的商品，根据其当期为居民提供的服务流来统计。

　　在统计过程中，服务流是统计部门对居民户的主观意愿进行调查的结果，即：居民户认为，如果他要对自有住房的使用支付房租，他认为多少房租是比较合理的。这种房租在美国被称为等值租金（rental equivalence）。为此，有学者建议，用等值租金来代替房屋贷款利率。

　　一个CPI还是多个

　　目前，统计部门正对CPI各项分类指标的权重、代表规格品等做出修改。对于基期调整的内容，王有捐表示，CPI权重将发生变化，但是代表规格品不变。

　　曾五一认为，随着生活条件变化，规格品也应该变。比如，早期用黑白电视机，现在多是液晶电视，这个规格品就应该变。

　　这样的改变并不充分。徐强指出，鉴于CPI使用目的不同，为某一种目的而编制的CPI，并不能很好满足其他目的需要。若只编制和发布一种CPI，CPI就有可能会用于不恰当的测度目标。因此，从理论上讲，应编制多个CPI，以满足分析或政策的不同需要。

　　由于居民收入差距较大，不同收入层次的居民消费支出权重有较大差异。因此，在直观感觉上对单一物价的指数存在较大差异。在其他国家和经济体，官方通常区分不同目标人群，报告多种形式的消费者物价指数。例如，美国劳动统计局除了报告总体的CPI指数，还报告工薪阶层的CPI 指数（CPI-W）。香港则根据收入低、中、高层次，在综合物价指数外，还分别公布CPI（A）、CPI（B）、CPI（C）三类指数。

　　与中国发展阶段相似的印度，其CPI统计形式更为多样。根据不同经济群体的分类，印度区分报告CPI指数的四个类别：城市非制造业工人消费物价指数、农业工人消费物价指数、农村劳动力消费物价指数及制造业工人消费物价指数。而且，四个类别消费者物价指数所使用的商品篮子权重，有非常显著的差异。

　　“不同收入群体计算不同CPI的做法，更容易引起混乱。”曾五一建议，应该按照社会平均水平，对人们的吃穿住行消费支出赋予权重。

　　在各国的统计实践中，绝大部分国家只编制一个CPI，除了使用混乱问题，还有费用考虑。欧盟的消费者价格调和指数（HICP）是一个例外。欧盟的各个成员国除了编制本国的CPI，还按照协调的方法编制专门用于测量通货膨胀的HICP。

　　王有捐表示，目前有的省市正在编制低收入群体CPI。他指出，对国家制定最低收入、最低工资指导线、个人所得税“起征点”方面的政策，这种CPI比较符合实际情况。但是，如果从收入分配角度来讲，由于忽略了高收入群体，计算基尼系数就不够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