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称,抽走保证金是当地钢贸市场的行规,几乎家家小商户都会被抽,他并非个案
无锡一洲钢材市场(下称“一洲钢市”)老板李国清卷款“跑路”了,欠下的是约4亿元的银行欠款和从商户贷款中抽走的保证金。
“我们的银行贷款,李国清都是‘抽头’的,到时候贷款到期,这部分钱谁来还?”陈建(化名)是一洲钢市里的一家入驻商户管理人。他告诉《第一财经日报》,他的800万贷款中,李国清抽走了240万。
陈建称,抽走保证金是当地钢贸市场的行规,几乎家家小商户都会被抽,他并非个案。
随着本报记者实地调查的逐步深入,李国清“跑路”背后的更多内幕渐渐浮出水面。
双份“保证金”
陈建所说的“抽头”,被钢市商户称为“保证金”,即入驻钢市的钢贸商户若需要依靠钢市的担保获得银行贷款,则必须向钢市支付一定比例的“保证金”款项。
这个比例是多少?陈建称,在一洲钢市,李国清一般抽走30%。本报记者从离一洲钢市不远的无锡另一家以经销带钢为主的钢市中了解到,当地钢市对入驻商户的保证金比例一般为20%~30%,个别比例较高的能达到40%。
怎么个做法?据另一家当地入驻商户介绍,在申请贷款前,他就必须将“保证金”打到钢市老板的账上,否则贷款肯定下不来;而要拿回这笔“保证金”,他需要先行还清贷款。他称,虽然商户都知道保证金制度不合理,但因为银行惧怕风险,没有钢市的担保,或是由市场组织的联保互保就不批贷款,所以为了获贷,商户只好同意。
然而,并非交给钢市保证金,入驻商户就能顺利拿到银行贷款。“雁过拔毛”的除了钢市之外,还有贷款银行。
陈建为记者算了一笔账:如果公司实际需要使用400万资金,他就必须申请800万贷款额度。具体做法是:在钢市做担保前,他必须预付240万(即贷款的30%)作为钢市要求其支付的“保证金”;之后,他需要再预付160万(即贷款的20%)作为银行要求其支付的“保证金”。
经过两次“抽头”,陈建实际使用的是400万资金,他为这400万支付的贷款成本是:800万×10%(以银行基准贷款利率上浮约50%计)=80万,亦即其实际贷款成本高达20%。而这还不算他为了获取贷款而不得不支付的其他成本,如不得不“主动”配比购买银行提供的理财产品、基金、保险等负债类产品。
各有“苦衷”
相对于入驻商户因话语权不大而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另一位钢贸圈内人士则从另一个角度道出了钢市老板的“苦衷”。
他表示,眼下钢贸商户资金链紧张,钢市要挑头做担保,承担了很大风险,如同银行在承担风险时收取“保证金”一样,钢市收取“保证金”,也是为了保证整个市场持续良性运作。
该人士并称,在无锡,银行对钢贸商户贷款很大程度上是以钢市为单位进行考量的。只有钢市资金运作良好,入驻的商户通过钢市担保申请贷款才会额度大、速度快。并且,钢市在取走“保证金”后,对商户的上下游供应链、每月跑量都有一定的要求,因此也起到规范作用。在该人士看来,钢市与入驻商户是共生关系,休戚与共。
事实上,无锡钢贸市场的做法并不特别。当市场资金面从紧,流动性成为稀缺资源,担保人对被担保客户贷款的“抽头”现象已经成为业内公开的秘密。近日备受媒体关注的华鼎融资担保和广东创富融资担保截留客户银行贷款即为一例。不过,华鼎和创富“抽头”后是为客户支付截留款项利息的,部分款项还承诺支付较高的“理财”回报;但钢市的“抽头”被视作“保证金”,因此不付以任何利息回报。
对于陈建提到的银行“保证金”,上述钢贸圈内人士称,陈建给予银行20%的保证金已经“很便宜”了。据他所知,有的银行在去年信贷收缩时,甚至要求以50%保证金或第三方保证金方式开具承兑汇票。
他还表示,该圈子以“抱团”著称,内部有资金上的互通、互保联保,都是为了一起做大做强。但是银行在钢贸行业的10年黄金期里一直把钢贸商当做“摇钱树”,不少中小银行将钢贸业务作为扩充业绩的主力。现在钢贸行业市场行情走弱,银行在收缩信贷时又首先瞄准钢贸商,更是推高了钢贸的信贷成本。
风声鹤唳
李国清抽走陈建的资金后挪作何用?陈建认为,市场主自己投资不动产的资金,以及平时以3分月息拆借出去的款项等,都可能来源于这些保证金所建的资金池。
不过他以及其他一些付了保证金的商户现在更关心的现实问题是:一个钢贸市场的老板跑了,那些尚未到期的市场商户贷款中,被他抽走的部分,由谁来归还?
“反正钱没到我们手上,谁用的谁还。”本报记者近日在一洲钢市采访时,遇到二楼门面最大的某入驻商户正在搬走办公家私,打算撤离市场。在现场调度搬运的商户负责人告诉记者,他们和其他一些“受害者”已经说好不会帮李国清还他抽走的贷款。
而据他所知,李国清除了“骗”走保证金以外,还骗走了一些商户的银票。据传,李国清“跑路”前还从一洲钢市的一些钢贸商户老板处以承诺优于市场的贴现价格“骗”走了不少银票,“受害”老板们等到最后也没等到资金,等到的只是李国清“跑路”的恶讯。
不过,陈建的想法似乎更加“周密”。他不无无奈地表示,如果最后李国清“抓”不回来,他可以考虑把李欠他的钱“闷掉”,“自己赔了算了”。“因为在这个时候,被外界猜疑公司的资金链有问题,要比损失几十万,来得严重。”
陈建称,银行的“疑神疑鬼”和媒体的过度关注,已经造成了过多恐慌情绪;而事实上,情况虽不乐观,却也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差。他举例称,他的一个业内同乡,春节期间提前回老家,手机才关两天,就立刻被疑是否“跑路”,债主上门,银行的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不少钢贸商户或多或少地玩着“十个瓶子九个盖”的资金游戏,谁也受不了债主扎堆上门,或是银行集体撤贷。因为这样会活生生把一家原本资金运作还在控制中的企业推向“跑路”的深渊。
而随着李国清案的调查推进,本报亦从钢贸业内获得内情:李国清就是“被逃跑”的。据透露,李因被其手下一名员工举报涉嫌商业贿赂,于春节前夕被当地检察机关带走协助调查数日。因此时间段正值节前还贷和还债高峰,而李在接受调查过程中手机关闭,因此债主怀疑且放风称李已“跑路”,而此不实消息又招致更多的债主上门讨债,致使李的资金链周转不灵,而只能选择“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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