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2日，全国27家钢厂发布下调钢材产品出厂价信息，幅度从10元/吨到120元/吨不等，价格继续全线下调。其中，龙头企业宝钢对8月份主流产品出厂价格下调100-500元/吨，这样的幅度超出了市场的预期。
而成本占炼钢总成本一半以上的铁矿石，其价位却一直处于易涨难跌的状态，虽然价格有所下跌，但只要粗钢产量没有大幅下降，对铁矿石的需求就是刚性的。
然而，两头利润被挤压的钢厂在边际利润存在的情况下，减产意愿却并不明显。
降价保市场
继7月12日宝钢等27家钢厂下调钢材产品出厂价后，17日，鞍钢和首钢也公布了8月份出厂价格，对中厚板、热轧板卷和冷轧板卷等品种价格进行了下调。
宝钢被称为中国钢铁企业的龙头，每次它的调价都会被业内认为具有风向标的作用。然而，现实的市场中，不会有企业仅仅因为看到宝钢下调价格而跟风。
“真正让我们决定下调价格的是低迷的市场需求，我们必须保住我们的客户。”一民营企业钢厂总经理对新金融记者说。据他介绍，以目前的市场情况，开发一个新客户的难度远远大于保住一个老客户。
市场监测数据显示，7月份上中旬钢价持续走跌，进入下半月之后，呈现放量下跌的情况，主流钢价7月份跌幅已至200元以上。
“现在不仅仅是哪一个钢厂了，整个钢铁企业下游需求的萎缩都比较严重，几乎所有的钢厂这个月都在下调价格。”山东某大型钢厂宣传处主任向新金融记者介绍，在他眼中，今年市场环境比去年更加恶化，国际和国内的经济环境都不太乐观。
河北钢铁集团市场管理部主任曹贺忠回忆说，自去年秋天钢价大跌以来，国内的钢价除了在今年2月下旬到4月上旬这段时间内出现过持续反弹外，其余基本上都是下跌的。“我们也只有在那段时间上调过部分产品的出厂价，剩下基本是下调或者维持价格不变。”他对新金融记者说，“去年行情好的时候每个月都在调高出厂价”。
下游需求的持续走软，让钢厂不得不下调出厂价。
武钢集团华北区某销售公司业务经理用数据向新金融记者证明了需求的低迷，“和去年同期相比，从我们公司走出的各种产品总量平均降低了四分之一，个别的如工程机械、造船等下游行业的需求下降了三分之一”。他有些无奈地表示，市场不给力，只有降低价格才能保住原有的客户。“现在不是市场预期差，而是实际上已经很差了，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他进一步介绍，目前钢厂降价完全是由订单决定的，比如某大型钢厂的代理商，在钢厂出厂价格相对较高的情况下，贸易商可能考虑少拿一些货，其余的从价格低的厂拿。但由于不是每家都能做大型钢厂的代理商，所以还是会采购一些，只是量减少了。
如果这一钢厂的代理商都这么做，那钢厂的出货量就会明显减少，为了避免这种情况，钢厂可能就会考虑下调一些价格，达到一个大家都能够接受的价格。
“这样一来，即使是赔钱也必须降价，因为钢厂除了要保证生产的正常进行和连续性，还要保证自己的订单不被其他钢厂抢走。需求不好的情况下，客户很重要，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说。
矿价易涨难跌
铁矿石作为钢铁产品的重要原材料之一，其成本占到炼钢成本的一半以上。受钢厂亏损影响，铁矿石价格也被拉下水。但相比“跌跌不休”的钢厂出厂价，矿价的下跌可谓小巫见大巫。
据联合金属网统计，从7月1日到7月17日， 62%铁矿石从135美元/干吨跌到130美元/干吨，创今年新低，跌幅3.70%。铁矿石价格已经连续8个月处于130-150美元/干吨的区间震荡。
李炜（化名）是五矿发展股份有限公司矿砂部的工作人员，做了5年铁矿贸易的他用“掉得挺厉害”来形容最近一波矿价的下跌。据他回忆，端午小长假结束后市场开始见软，一开始只是小幅往下走，而且有的时候还能偶尔地上涨一点儿，但7月一过价格就急速下滑。
虽然李炜用“急速下滑”来形容近期的矿价，并表示短期内钢材掉价矿石一定会掉价，但是他仍然承认与钢价的下滑相比，矿价下滑力度并不大。
数据显示，2012年上半年以来，国内钢价跌幅普遍超过500元/吨，然而铁矿石等原材料价格跌幅在100元上下。
现在的情况是，“外矿尤其是三大矿虽然价格往下走，但由于它们的成本很低，所以还是有盈利空间的。只是日子没有之前那么舒服了，面临的销售压力大一些。”李炜说，“三大矿的垄断地位是非常牢固的，它们的资金实力比较雄厚，前几年依靠矿价的疯涨已经赚得盆满钵溢，所以即便现在它们销量下降一些，对其本身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副秘书长、首席分析师迟京东还认为，矿价不容易下降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矿石从矿山到钢厂需要经过很多环节比如运输、港口、贸易公司等，这个链条上不是一个企业，这可能导致下游的情况不能很及时地反馈到矿山企业。
同时，矿山可以通过若干的环节调节市场的供应节奏和数量，“当下游需求减少的时候，可以加大中间环节的库存量，这就直接导致目前港口库存的高企。又或者生产环节放慢节奏，总之通过各种手段来调节市场的供给，进而保持铁矿石价格的相对稳定。”他说。
迟京东将这归结为海外矿山对优质资源的掌控能力，并坦言：“如果没有这种掌控能力，它就不可能有这样的调剂能力。”
除去矿山本身，钢厂的实际操作也是矿价没有出现大幅降价的重要原因。虽然，目前无论是钢厂出厂价还是钢材市场价都下调，表示需求有所减弱，但“钢厂没有减产，这对矿价形成一个强有力的支撑”。联合金属网矿石事业部总经理、高级分析师张佳宾介绍，现在钢厂日子难过，但其采购矿石意愿的降低表现在采购时比较谨慎，“一次买得不多，但是可能分多次购买，总的用量并没有减少”。
对于这样的说法，前述山东钢企宣传处主任表示赞同，他指出，采购意愿是基于目前生产的实际情况，以现在的情况，肯定不想一下采购太多的矿，基本上“用多少买多少，另一方面还要压缩库存”。
他所在钢厂的情况，“我们在把矿石的库存往下压，这样可以减少资金占用规模，原来库存周期是21天，现在是14天，有的时候更短甚至11天”。他表示，在销售利润率持续下滑的情况下，这样做才能把资金盘活。
这样做带来的变化是单次采购矿石的量减少了，采购频率增加了，但由于钢厂的产量没有太大变化，一吨粗钢固定消耗一定量的铁矿石，那么对矿石总的需求是没有变化的。因此，矿价只是短期内的下调，但相对来说比较坚挺没有大幅下跌。
归根结底，只要钢厂不减产，那么对原料的需求还是刚性的。
协同减产之困
“钢厂受到矿价高和下游需求低迷双重挤压，这在企业和行业内都是普遍被认知的，金融危机以后就有了，但是现在特别严重，尤其是当上下游价格不对称地变化的时候。”前述山东钢企人员称。
中钢协数据显示，2012年1-5月份大中型钢铁企业实现利润仅为25.33亿元，同比下降94.26%，其中亏损企业亏损额117.49亿元，亏损面达到32.5%。
经济放缓，需求不振，供求关系严重失衡。然而，这样的大环境却无法阻止钢厂越赔越产的干劲儿。
7月13日，统计局公布数据显示，6月国内日均粗钢产量为200.7万吨，仅次于今年4月份创下的201.9万吨的历史最高值。今年前6个月粗钢产量累计达35720万吨，同比增长1.8%。
“从去年9月份到现在，大家都心存侥幸心理，想着万一哪一天情况好转了，所以一直在挺着，不愿意减产。大家都相信市场不会永远都这么低迷，一定会出现一个周期性的波动”， 曹贺忠感叹，“结果越陷越深”。
边际利润的存在也是钢企不减产的重要因素。从经济学角度分析，边际利润可以帮助决定企业生产的某一产品是否应该停产，只要亏损产品存在边际利润（即它的销售收入大于其变动成本），就应该继续生产。
迟京东对这种情况进行了详细的解释，他认为，如果钢企把产量完全减下来，就连税息折旧及摊销前利润（简称“EBITDA”）都没有了，那肯定就会停产。
简单说，目前钢铁企业账面上的亏损实际上是在企业交了税，支付了利息，再扣去固定资产折旧、无形资产摊销等费用后得出的结果。也就是说钢企在扣除EBITDA之前还是有毛利的，这就为企业提供了现金流，维持其正常生产。
他举例说：“比如一个企业销售额是100亿，账面显示亏损2个亿，如果EBITDA是10个亿，那么这个企业就有8亿的现金流，它还可以拿这个钱去买材料组织生产。”
“如果EBITDA都提不出来了，那企业的现金流就有了问题，可能连买原料的钱都没有了”，迟京东认为，现在绝大部分钢厂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因此，“让企业减产还是很难做到的”。
河北某钢企总经理对新金融记者坦言：“现在虽然亏损，但是我还有边际利润，如果每吨亏损达到280元以上，那我不想停产也得停了。”
张佳宾分析，以现在的情况，钢厂整体库存水平都很低，尤其是一些民营企业，甚至只备一周库存，这样高的库存周转效率导致钢厂库存的成本无限贴近现货价格，民营企业快进快出，有的可能并没有出现亏损，甚至还有小幅盈利，所以自然不会停产。
对于国有企业，因为人工福利等成本较高，虽然多数处于亏损状态，但是仍在承受范围之内，同时国有企业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也不会轻易减产。“总体来看，钢厂很难大面积出现减产”。
“如果大家都能在同一时间减产，这样市场上供求关系得到改变，价格也可能就上去了，但关键问题是大家都希望别人减产自己不减。”前述山东钢企工作人员说。他指出，如果只是少数几家企业减产，市场价格还是上不去，而对于减产的企业来说，它们每吨钢的成本更高，亏损会更加严重。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减产，相当于把市场拱手让出来，谁都不愿意这么做。因此，只要有边际利润就要保持生产，特别是市场不能丢”。
既然减产如此困难，钢企现在只能是“外部提升服务争夺市场，内部降低成本扩展利润空间”。
7月19日，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常务副会长张长富在“钢铁与生命周期评估”研讨会上表示，中国仍处在高速的工业化和城镇化之中，作为基础的原材料工业，钢铁工业仍将在中国经济发展和结构调整中发挥不可替代的支撑作用，随着下游行业的转型升级，钢铁生产仍然天地广阔、大有可为。
这样的预测或许能给在挣扎在寒冬中的钢企一丝暖意，但大家深知一些利好政策的微调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显示出来。当下的情况，“谁的身体好，适应能力强就能挺下去多走两步。”曹贺忠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