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混，迟早要还的。8月6日，欠债跑路的唐山保强钢铁老板陈志强在菲律宾机场被抓，由此引发的资金链断裂、钢厂被查封、村民讨要集资款等等将会水落石出。在当地，该事件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现在交货和签订单的时候都比较谨慎”。

　　工厂停产被封

　　作为传统的钢铁强市，唐山的私人钢厂曾是一景。该市丰润区西南方30公里——丰润区新军屯欢喜庄乡工业园区主路的两边，保强钢铁、国鑫钢铁、世纪金宏钢铁、龙翔钢铁……一家挨着一家。

　　8月9日下午，保强钢铁公司，路两旁两个厂区的不锈钢伸缩栅栏门紧闭着，看到的只是生产车间闲置的机器和空荡荡的办公楼。唯一剩下与保强钢铁有联系的是看门人老梁，见门口有人，老梁赶忙上前询问情况。当有人表示想从该厂购买钢材时，老梁无奈地摇摇头苦笑着说：“还买啥啊，厂子都倒闭三四天了，老板跑了，工人也不干活了”。边说边指向办公大楼，“出事以后，公安局经侦部门的人就日夜守着”。

　　眼下，保强钢铁最显著的特征是法院的封条。上面清楚地写着“本院在审理原告翟顺义与被告唐山市丰润区启鑫冷拉型钢有限公司借款合同纠纷一案中，根据原告翟顺义的诉讼保全申请，裁定查封被告12万元财产……现已对被告财产三台橘色天车进行了查封……”而启鑫公司同样属于陈志强的产业。

　　与此同时，无论是保强钢铁唐山地区负责人赵立明还是另一个新疆厂区的电话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据老梁介绍，是新疆那边的厂子出现了资金链断裂的问题，“然后才传到唐山这边儿的。”

　　事实上，即使是唐山厂区，亦停产半月有余。“大家都等着情况好的时候再回来干。”

　　在保强钢铁一直做业务的程伟告诉新金融记者。据他回忆，由于目前市场情况不好，厂子已经停工半个月了，周边其他钢厂也有停工的情况，工人能做的就是等待，然而这一等，得到的却是老板跑路的消息。

　　“我是在8月4日晚上得知这个消息的，”对这个时间程伟记忆犹新，“我的亲弟弟在新疆那边的厂子上班，是他通知我的。”据他介绍，实际上在新疆厂子工作的职工80%都是从唐山过去的，所以两边的沟通比较多。“那边一有风吹草动，我们这就知道了。”

　　“首先肯定是钢厂的原因，”河北省冶金行业协会副会长宋继军对新金融记者表示，“如果是在2005年前发展起来的钢厂，挣钱也已经挣了好几年了。这个企业可能是在还没怎么赚到钱的时候就遭遇经济危机了。”

　　保强钢铁老板跑路的消息已经开始发酵。在唐山钢铁行业内，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现在交货和签订单的时候都比较谨慎”。

　　最后一根稻草

　　从工厂停产到老板跑路，民间借贷者的催款是压倒陈志强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丰润地区，众多钢铁厂都曾涉及民间借贷，多年的亲戚朋友彼此之间的另一个关系是债主和欠债人。

　　“我听到这个消息当时的反应就是脑子一片空白，啥都完了，”陈志强的跑路让程伟陷入郁闷，因为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唐山厂的“股东”之一，“现在钱都赔进去了，人也找不到。”

　　所谓的“股东”并非正规股份公司的股东，而是当年建厂的时候，一个人的实力毕竟不够，大家凑了一些钱作为厂子原始的自有资金。“我把之前存的钱都投进去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事发后的几天，程伟根本没有心思找其他工作，他最大的愿望是“希望赶紧找到人，把钱还给我，哪怕我自己做个小生意呢”。

　　或许对程伟来说，陈志强被抓的消息会给他带来一丝安慰。8月6日，有消息显示，已经跑到菲律宾的陈志强被警方控制，将交给中国警方。

　　除了程伟，欢喜庄村和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都受到影响。这些人中大部分虽不是原始“股东”，但他们将闲置的钱借给钢厂收取高额利息，现在人跑了，他们血本无归。

　　老梁就是其中之一，他曾将自己辛苦攒下的4万元作为本金投入，一方面他是陈志强的债主，另一方面陈是他的老板。双方关系错综交叉。

　　“月息2分，以前行情好的时候都会按时付给我利息的，现在人都走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是找到人了他没钱又怎么办，太坑人了。”老梁的言语中带着气愤。

　　据介绍，除了厂里的大部分员工，附近很多村的村民也都参与到集资中。“事发的头一天，很多村民都集中到厂子门口，担心自己的钱打了水漂。”

　　据丰润区当地某钢厂人员介绍，不仅仅保强一个厂，钢厂利用民间集资的方式筹集资金在丰润区的钢铁圈子中十分普遍。唐山市丰南区某钢厂市场信息部负责人对新金融记者表示：“丰润地区的中小加工厂比较多，它们的成本与炼铁炼钢的厂比起来，相对较小，加上当地人的经济状况还可以，所以民间借贷的情况比较多。”

　　保强老板跑路的消息已经产生连锁反应，同样存在民间借贷的周边钢厂还款压力突然增大。“事发之后，其他一些厂出现了村民排队要求退款的现象，”上述钢厂人员介绍，“保强附近的鑫长达钢铁受冲击最大，据说短短几天内，已经有几千万资金退资离开，有的人甚至连利息都不要了。”

　　据当地村民介绍，附近有个集资“大头儿”姓李，给保强钢铁集资了2-3亿元。自己只经营一家小店的他更多的是。“以一定的利息从亲戚朋友那里借钱，加上自己的钱一起以更高的利息借给保强钢铁，从中赚取利息差。”自从陈志强跑路的消息传出之后，这个集资大户也消失了，“他肯定怕那些亲戚来要钱啊，他拿什么给？”

　　丰润区是小有名气的型材生产基地，一个钢厂老板的跑路给这里带来了负面的连锁反应，而把钱放在钢厂赚取高额利润，这样一种常态化的行为无形中助长了悲剧的上演。

　　据记者调查，钢厂给出的利息通常都高于银行的利息，加上很多都是亲戚朋友，关系牢固，因此当地人更愿意把钱放在厂里收取利息。

　　上述钢厂人员介绍，由于今年钢铁形势不好，为了降低成本，很多厂子都把利息降了，年息一般在12%左右。“但保强的年息在30%到40%左右甚至更高。”因此，很多原来给其他厂借钱的村民都将钱转投给保强。当然，利息高低也取决于本金的多少，本金越多利息越高。

　　“有的钢厂现在趁机把集资的利息降低了，不少厂的借款利息已经从12%下降到10%甚至是8%，”上述钢厂人士介绍，“你觉得我利息低，你放在保强啊，它利润高。”

　　盲目扩张之困

　　在丰润，保强钢铁不是最大的，却有着一定的代表性。

　　2004年2月18日，保强钢铁成立，注册资本为500万元。那时正是钢铁需求的旺季，保强抓了财富聚集的尾巴。

　　在保强钢铁官方网站“公司大事记”中介绍，在2004年之后的5年中，该公司又陆续在唐山、新疆建立了4个钢铁企业。甚至在金融危机后的2008年和2009年，先后建立了新疆乌苏照东铸造有限公司和新疆冀丰集团有限公司。

　　在中钢协副秘书长屈秀丽看来，以这样的规模和扩张速度很大程度上导致了该企业资金流的断裂，她用“投资过度”来形容这样的扩张行为。

　　钢铁领域一直是需要大投入大产出的资金密集型行业。500万元的民间资本显然是杯水车薪。盲目扩张之下，隐患逐渐显现。

　　屈秀丽认为，在钢铁行业，虽然有些厂注册资金不多，但是投资额度很大，无论如何作为一个钢厂，500万元的注册资金算是比较小的了。“况且他的业务里面也没有涉及炼钢炼铁，所需资金量也不会太大。”以这样的实力去新疆投资多家钢厂，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本来行情就不好，一旦那边没有收益，现金流肯定就断了。”

　　这样看来，保强的扩张真可谓“生不逢时”，在金融危机前后的几年里还在不断扩建新厂。宋继军认为，这主要源于对大的形势判断错误，盲目扩张。

　　一般来讲，钢铁投资的很大部分资金来自银行贷款，而“银行贷款与项目建设周期是有关系的，银行贷款是短期的，但是投资回报是长期的。”他进一步解释，“那些年外部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情况都不是很好，投资以后还没等到收回就需要还贷了。”

　　保强正是因为对这样的“资金风险”估计不足，才造成了今天的状况。

　　上述丰南区某钢厂市场信息部负责人对记者表示，虽然丰润地区中小轧钢厂比较多，但是像保强这样大肆扩张的并不常见。他分析道，这些年无论是市场原因，还是政策导向，大部分钢厂都不会投资特别多的资金去上很大的项目，“如果稳扎稳打，集中做好市场，不分散投资的话，现金流应该是可以保证的。”

　　产业链条裂痕

　　从年初江浙一带钢贸商跑路，到如今唐山钢厂老板跑路，在这一轮钢市的下滑中，危机已经从贸易领域蔓延至生产领域，传统的产业链条正从最下层开始断裂。

　　中钢协统计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大中型钢铁企业累计销售收入同比下降3.34%；利润仅23.85亿元，降幅高达95.81%。上半年亏损企业的亏损额为142.48亿元，亏损面达33.75%；销售利润率仅为0.13%，同比大幅下降2.93个百分点。

　　市场倒逼机制的作用已经开始逐渐显现。屈秀丽认为，通常情况下，从融资成本来看，钢厂应该比贸易商占优势，因为一般的贸易企业自有资金比较少，所以钢贸行业会首先发生危机。

　　与钢贸领域情况类似，最先撑不住的总是那些规模相对较小的民营企业。“与国有企业相比，民营钢厂的融资能力还是差一些，”她指出，像宝钢、鞍钢这样的大型钢厂资金链不会轻易遇到这样的问题。

　　“首先是银行给予这些大企业的授信额度都非常大；其次，由于前些年的积累，大企业的自有资金还是会多一些，同时还可以利用发债等一些金融手段，因此不容易出现这样的问题。”她说。

　　而像保强这样的小企业，本身资金情况就很一般，还在大肆扩张，就让它不得不去“集资”。按照上述保强提供给集资人“30%-40%年息”计算，它的融资成本相当高。据屈秀丽介绍，“正规钢厂的银行贷款年利息也就在6%左右。”

　　如此高额的融资成本，在钢厂赚钱的时候还可以承担，“像这样的企业本身就没有多少钱，加上过度扩张和高息集资，行情不好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有那么高的利润率，一旦还不上钱，资金链断裂，肯定是最先倒下的。”上述钢厂人员说。

　　公开资料显示，保强钢铁专业生产扁钢、翼缘板、窄中板、腹板及开平板。也就是说它们并没有自己的高炉，只是一个加工轧材的钢厂。“这样的加工厂，它们的工作就像是压面条一样，说停就能停。”上述市场信息部负责人告诉记者。在他看来，这样的灵活性和低成本投入也是造成老板跑路的原因之一。

　　多位业内人士都认为，无论企业自身存在怎样的问题，大环境的低迷一定是助力器。“在市场好的时候，有问题也被掩盖；行情不好的时候，有问题的就更容易崩溃。市场的倒逼机制已经起作用了。”行业分析师对新金融记者说。

　　屈秀丽也认为，除了自己的原因，“肯定和行情差有关系。”如果未来形势没有太大的改变，类似钢厂老板跑路情况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