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 年的节能减排可能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消息很权威。12月8日,国家发改委副秘书长赵家荣在“中国节能与低碳发展论坛”上表示,2011年初确定的节能减排目标存在难以完成的风险;国家发改委副主任解振华此前亦曾表示,前三季度我国单位GDP能耗下降1.6%,距3.5%的年度目标相差甚远。
某种程度上,这构成一枚硬币的两面。一方面,地方政府继续增加高耗能产业比重,致使能耗较高的第二产业比重近年不降反升,已从2008年的49%升至58%;另一方面,为完成节能减排对于地方的考核,不少地方官员不惜以拉闸限电来应急。
“2011是‘十二五’的开局之年,各地工程上马频繁,所以节能减排更加吃紧,如第一年减排欠账较大的话,未来4年完成起来会很艰巨。”一位熟悉国内节能减排情况的人士这样告诉《财经国家周刊》。
这种担忧,源自“十一五”的前车之鉴。以拉闸限电为特征的节能减排冲刺,曾在2010年年末席卷全国。
截止本刊发稿时,全国环保大会正在召开。各省长、部长及央企一把手都签订了节能减排目标责任书。但在各大部委工作会议的分组讨论中,地方政府官员大都表示感受到了“紧箍咒”的困扰。
“如果我们继续上重化工项目,节能减排的任务势必难以完成。但如果不加速产业转移,GDP增长又会有问题。”西部地区一位省经贸委负责人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
又到拉闸限电时
12月18日,浙江省温岭大溪工业园区。一大早,几家物流公司就开始清点货物。
“去年是有订单没有电,今年是既没有订单也没有电。”一位业务经理告诉《财经国家周刊》,相对于2010年园区内自备柴油发电机马达轰鸣,今年很多公司可以从容地安排限电停工。
此前一个月,温岭市已经发布“关于对高耗能企业(第一批)实施节能限电的通知”,对电镀、造纸、钢铁、铸造等高耗能企业实施节能限电,要求根据企业的社会贡献度大小,分别给予7~15天的限电。
据浙江省经信委资源节约与综合利用处处长胡震涛介绍,受国内外需求下降影响,浙江的工业从10月开始回落,全省11月份用电增长量只增长了6.8%,这是多年来“前所未有的低增长”。
“压力虽然有,但是全省各地还是能完成今年省里下达的节能减排目标。”胡震涛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惟一比较困难的是宁波”。
宁波是浙江省的“重工业区”,发展临港工业得天独厚。在2011年,镇海炼化百万吨乙烯这样的高载能项目,在今年开始充分释放出了它们的产能;这样的项目,在宁波有十个之多。
镇海炼化百万吨乙烯项目,在2010年6月就已建成。因为2010年的节能减排冲刺,该项目被迫限产;2011年该项目开始释放产能,但其新增的168万吨标煤能耗,却成了无解的难题。
“仅镇海炼化和宁波钢铁这两个项目,今年宁波肯定就完不成目标”,宁波市经信委主任林克宇说。
也因此,浙江决定这两个项目不计入宁波今年的节能减排考核,而由全省进行分摊。
“现行的节能减排政策,应该切实体现地区差异和企业差异,既能使能源资源利用效率相对较低的中西部加快发展,同时也能使东部沿海地区进一步发挥竞争优势。”浙江省政府的一位官员在接受《财经国家周刊》采访时,表达了对重工业项目所在地区,节能减排“差异化”的期待。
“完不成任务”成惯例?
广东一位地方官员曾在会议上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虽然三季度全省 GDP能耗降幅比上半年有所好转,但距全年目标差距仍大,“十二五的节能目标,对我们而言可用‘繁重’来形容”。
浙江、广东的情况,并非孤例。
国家发改委发布的《全国各地区2011年前三季度节能目标完成情况晴雨表》显示,与“十二五”节能工作进度要求相比,内蒙古、江苏、浙江、江西、海南、青海、宁夏、新疆等省区预警等级为一级(节能形势十分严峻);河北、河南、广东、广西、甘肃等地区预警等级为二级(节能形势比较严峻)。
来自国家发改委的数字显示,2011年前三个季度单位GDP能耗仅下降了1.6%,距完成全年3%~3.5%的任务还有相当大差距;上半年我国氨氮排放量仅下降了0.73%,氮氧化物排放量不降反升,同比上升了6.17%。
而环保部2011年年初确定的减排任务是:包括化学需氧量、氨氮、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在内的四种主要污染物的排放量,要比2010年下降1.5%。
这种情况,曾在“十一五”开局第一年出现过。2005年万元GDP能耗指标未能完成任务;2006年该指标仅下降1.2%,远低于4%的年度目标。
“目前我国能源消费比例,工业占总量70%左右,工业生产是造成环境污染的主要来源。”中国企业联合会研究部副主任胡迟对《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表示。
胡迟从“十一五”开始,就持续跟踪我国企业的节能减排情况。他发现,继2010年行政命令拉闸限电而完成“十一五”节能减排指标后,一些高耗能企业2011年又重新开工,导致我国耗能情况在2011年上半年强烈反弹。
“重工业用电量增速持续高于轻工业,且差距逐月拉大。”根据中电联一位专家提供的数据,前三季度全国工业用电量25813亿度,同比增长12%;全国制造业用电量同比增长12.4%。分行业来看,前三季度,化工、建材、黑色金属冶炼、有色金属冶炼四大重点行业,用电量同比增长12.4%。
工信部部长苗圩认为,节能任务出现欠账的主要原因,在于高耗能行业受需求的牵引增长较快——这亦被官方和专家认为是2011年电荒蔓延多省的重要原因。
中国能源研究会副理事长周大地表示,“十二五”首年完成的节能减排比例过低,将对以后的工作造成巨大压力。
结构过重、奖罚不清
《财经国家周刊》记者在浙江、江西采访中发现,一些地方政府不惧高能耗、高排放、高污染的“三高产业”,而大胆引入这些产业在当地落地生根,是导致节能减排工作不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有GDP,就有税收。”江西省政府一位负责招商引资的地方官员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只要有企业愿意来投资,我们都会表示欢迎”。
江西省统计局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11年前三季度,江西GDP增速虽有所回调,但仍达到了12.8%。
引入“三高”企业,不是个别区域经济的特殊现象。
李佐军,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资源与环境政策研究所副所长。他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在2011年经济指标增速放缓的情况下,不少地方政府为了“保增长”,在“十二五”开局之年大铺摊子,着力于在制造业和重化工方面保持高增长,这些耗能大户,造成了耗能数据的强势反弹,“不少地方官员认为,‘十二五’开头两年,节能减排考核会比较松,因此不太重视,不断将任务往后积累。”
能源专家周大地接受《财经国家周刊》记者采访时表示,尽管节能减排指标已进入官员考核体系,但并非一票否决;某些地区有奖励制度,但惩罚制度还没有实施起来。
银河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左小蕾对《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表示,“若无执行力,什么承诺都将是一句空话”。
其实,各省长、部长及央企一把手签订节能减排目标责任书已不是第一次,“在未能找到更加行之有效的方式之前,类似‘军令状’式的行政手段,成为相对有效的方式。”浙江省经信委的一位官员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
但形势显然越来越严峻。国家发改委能源所副所长李俊峰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2011年乃至“十二五”的节能减排之难,在2011年初分解节能减排任务时,就已经表现了出来。
据悉,当初“十一五”规划首次引入“万元GDP能耗”作为约束性指标时,各地方都显得很“慷慨”。5年过后,特别是在2010年末采用拉闸限电方式实现目标后,各地开始和中央政府讨价还价,“别说1个百分点,就是0.5个百分点,都要讨价还价半天”。
这并不奇怪。经过几年努力,很多行业,特别是高耗能行业,开始陷入节能减排潜力所剩无几的尴尬境地,因为最易见效的办法都已做了,剩下的全是“硬骨头”。
对此,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社会发展部研究室主任周宏春表示,如何在这样的基础上继续挖潜,“需要一系列的政策创新和技术创新保证,需要社会方方面面形成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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