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开会、开会,李博最近的生活完全被会议占满了,“刚开完会,还在办公室。”9月10日晚8时许,李博电话中的声音有说不出的疲惫,“最近行情太差了,领导也着急,每天都会开会研究市场行情。”
李博是河北某钢铁公司企划科科长,他的工作是为公司领导提供当天所有一手的、二手的市场资料。“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公司开始天天开会”,李博说,前两年行情好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也开不了一次会。
整理好会议记录,晚上9时许,李博踏上回家的路,他说回家还得整理资料,为第二天的会议继续做准备,“其实开会每天的议题都差不多,就是分析市场,寻找帮助企业尽快脱困的办法,不知道这样的状况会持续多久。”
与李博所在的企业不同的是,王凯所在的钢厂采取的办法是把所有的人员都撒出去,让大家想办法去联系客户,接到时代周报记者电话的时候,王凯正在前往山西的路上,“碰碰运气吧,闲着也是闲着。”王凯说自己所在的企业虽然目前运行正常,但是能出来找客户的人都全部出来了,“几个月了,就只两家企业有些意向。”
需求不足、原材料成本上升、产能过剩,导致大部分钢铁企业陷入了彻底微利甚至亏损。在接受时代周报采访时,中投顾问冶金行业研究员苑志斌指出,钢铁行业的萧条从2011年9月开始,是继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的最低点,“由于钢铁行业当前下游需求疲软、产能过剩、资金紧张的局面难以得到改善,短期内不会有大幅增长。”
钢企困境重重
事实上,从去年9月以来,不少钢厂就已经陷入了入不敷出的境况,“据我了解,目前钢铁企业运行的情况是我2005年参加工作以来最困难的时候。”在钢铁这个行业已经摸爬滚打了7年的知然告诉时代周报,他以前所在的山东某钢厂,这段时间已经停掉了好几家分厂,像炼钢、型材、线材等都停了一部分,“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秦皇岛安丰钢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安丰钢铁”)一位公司高管向时代周报透露,该钢厂8月份赔了8000多万,“现在一天出一吨钢,大约得赔200多元。”9月初,钢铁市场仍在下跌,照这样的状况下去,估计9月份会赔得更多,“我们有八九千名员工,每天的流动资金就是六七千万,实在有些扛不住了。”
安丰钢铁是一家年产500万吨钢材的民营企业,主要经营的是盖楼房用的钢筋,由于原材料,各项消耗控制得比较严,今年上半年,该企业处于基本持平的状况,但从7月开始就略有亏损,直到8月的严重亏损。
李欣新是河北一家钢铁企业的法人代表,他坚持不透露自己的企业名称,他说,自己的企业现在每个月都在亏损,最多的时候也亏到了几千万,“亏损,就得减产,这是全国钢铁行业的现状。”李欣新没有透露他们钢铁厂具体减产的数字,他只是一再说,“我们厂都是老客户,还算能勉强维持吧。”
对于利润,上述安丰钢铁的高管称,他们钢厂2003-2007年这段时间还可以,从2007年之后就是微利经营了,“虽然去年行情不好,但2011年,我们还多少是有点利润。”
知然则说,钢材的利润关键不是在投入和产出上,而是在管理和运行成本上。“即使像今年这么差的行情,山东某个特钢企业,因为期间费用(包括销售费用、管理费用和财务费用等)低,企业照样能盈利,而各个国企因为期间费用高,加上管理上不像民企那么高效,在市场变化快的时候反应慢,所以必然会出现亏损。”
知然说,钢企微利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很多企业都在亏损,“如果不亏损,谁也不会减产或者停产的。”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钢铁企业都在考虑停产、减产的事情,河北普阳钢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普阳钢铁”)宣传科高科长告诉时代周报,该公司除了税收、工人工资和正常运转的费用外,目前还处于一个保本或微利的状况,“公司走的是固定市场,且还有一些优惠政策,所以行业的萧条对公司的影响不是很大。”
高科长称,企业的销售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因为都是老客户了,他说公司没有停产、减产和限产决定。
而与普阳钢铁同处一个城市的另外两家钢铁企业也表示,尽管今年以来大环境不是很好,但公司并没有停产、减产、限产的决定,目前运转一切正常,“只有正常的检修和大修,停产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其中一家钢铁公司的办公室人员如是说。
停产是每个企业都不愿意做的事情,尽管很多企业处于亏损状态,但他们依旧硬着头皮继续支持着,毕竟停产后的诸多费用也是不少的一笔开支,安丰钢铁的高管表示,该公司六台锅炉光重启的费用差不多就得3个亿。
苑志斌说,高炉一旦停产恢复成本高,工人流失严重,下游客户很容易流失,同时,停产意味着没效益,银行的贷款无偿还能力。过剩产能的淘汰依赖市场的倒逼机制,预计会持续三至五年,“钢铁企业必须进行产业化升级,淘汰落后产能,将过剩的、同质化的低端钢铁产品向高端升级,提高产业的集中度。”
“关键在于成本。对于民营企业来说,停一座高炉容易,但是当市场好转的时候再开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对于国企来说,停产意味着企业停摆。”知然说。
钢贸商举步维艰
9月11日,国内钢板的市场价格为3450元/吨,这比8月底3200元/吨的价格虽然有200多元的小幅上涨,但距离钢铁代理商王思的4000余元的心理价位还是差距了太多,“今年钢铁行情不太好,相比去年确实不好做了。”
王思说,虽然去年9月开始钢材市场就开始走下坡路,但当时的波幅并不大,从今年2月市场开始快速下滑,钢板的价格从最初的4600元/吨,下跌到了现在3450元/吨,“一下子降了这么多,很多人都赔惨了。”
西北的一家钢铁市场,1000多家代理商如今停业或者暂时停业的商户有200户左右,差不多占到了整个市场商户的20%。
一直从事钢材生意的魏名言对于目前钢材市场的状况表示出了相当的担忧,他说,自己手中还压有不少货,有些货甚至都几个月了,都还没有出完,“现在不是降价的问题,是降价都没有人要。”魏名言说,做吧,市场太差,亏得太多,不做吧,做了这么多年,又觉得有点可惜。
王思说,钢材的价格一直是随行就市,一般当天早上钢材的价格开盘是多少,那么当天的价格就是多少,涨了就按涨的价格,跌了就按跌的价格,“如今大的钢贸商赔得多一些,因为压货比较严重。”
需求减少最明显的就是去钢铁市场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王思回忆,去年上半年,他们几乎每天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不少客户甚至要等一到两天才能提到货,但今年,即使是大客户,都是直接开票提货,根本不存在等货的状况。他说,那时候钢板的价格最高达到过5300元/吨。
对于从事了几年采购工作的知然来讲,他觉得造成产能过剩、进而亏损严重的主要原因是钢企领导们在发展中都过于追求规模化,忽视了产品升级,也忽视了提升核心竞争力,以至于众多钢企的产品同质化现象相当严重。
知然说,这种情况在经济上升时期看不出明显缺点,为了抢占市场份额,为了效益最大化,唯一的办法就是迅速地扩张、再扩张,所以钢铁行业产能急剧上升。可一旦市场出现危机,所有的产品都面临着同样的命运—降价,“原因很简单,供大于求。”
其实亏损,停业并不是钢贸商最糟糕的状况。8月以来,建行、光大银行、民生银行等多家银行将上海银元实业集团有限公司、上海天展钢铁有限公司、上海舜泽钢铁有限公司等20多家钢贸企业告上法庭,起诉案由多为“金融借款合同纠纷”。
据了解,这批案件的起因多是钢贸商逾期未还贷,所以这些银行就将几家联保的钢贸商一并起诉。
实际上,在钢贸圈,每个月都有贷款到期的情况发生,但由于银行有年中、季度考核,因此6月和9月是钢贸商的还贷高峰。“估计是6月那一波的没还上,银行催收未果,现在开始走法律程序了。”一位钢贸行业人士称。
公开数据显示,2011年,全国钢材贸易贷款1.89万亿元,同期全国贷款总额54万亿元。钢材贸易贷款在整个银行贷款中的比例高达3.5%。其中,上海钢贸行业向银行融资达1600亿元。
对此,苑志斌分析称,钢铁企业产能过剩,下游企业需求紧缩,陷入微利时代,盈利能力下降,无力偿还银行贷款,对于钢贸商来说,目前只有将钢贸贷款证券化才能化解此次危机。同时,加速钢铁行业产业化发展,淘汰落后产能,抑制产能过剩现象。
行业规范疑为救市之举
9月3日,工信部公布《钢铁行业规范条件》2012修订版,此次修订版较为显著的是原来没有得到审批的钢铁产能,也能申请纳入政府监管范围,此外100万吨以下的普钢企业将被淘汰。
“我的钢铁网”研究中心副主任曾节胜分析称,这个政策并不是针对当前的市场,而是政府针对整个行业的发展趋势的一个规范,“2005年的产业政策,规定较严,环保要达标,不能偷偷生产等,现在这个政策比较现实,就是让一些企业取得合法地位,同时对环保问题也进行相应的规范。”
中投顾问冶金行业研究员安海轩表示,“钢铁行业是我国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之一,目前却困境重重、举步维艰,政府采取措施缓解紧张局面也是无奈之举。”
此前,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名誉会长吴溪淳表示,河北省涉嫌瞒报5000万吨钢产量。多位河北钢铁企业负责人表示,河北省历年上交的产钢数据均不实。有关报道称,“由于节能减排、淘汰落后的具体任务下发到各地方政府,瞒报实际产量成为河北省各下级政府普遍使用的手段。”
对于企业瞒报,知然的看法是,地方政府及企业与中央政府出台的政策进行的博弈,并不会长远,“瞒报最直接的影响就是误导政府对钢铁行业形势的判断,进而影响相关调控政策的制定,最终,受影响的还是钢企自身。”
苑志斌认为,河北瞒报实际产量,试图表现政绩出色效果,对国家调控钢铁结构产生误导,对国民经济的健康发展产生负面影响,成了落后淘汰厂家的“温床”。不利于产业的优化、升级;不利于国家宏观调控、不利于整个行业的有序发展。
从采购到销售的角色的转换,对于整个钢铁市场,知然最大的感触就是“乱”,他说市场不好的时候大家一起减产、检修,市场好的时候大家一起上项目,上规模。这不仅不利于钢铁行业的健康发展,也会因为彼此间的恶性竞争导致价格的下降。
“要改善,一是政府推动兼并重组、淘汰落后,缩减钢铁产能。二是钢企进行技术创新,在钢铁产业间形成高端产品、中端产品和低端产品的布局。”知然说。